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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他爬到第四十五層，這是他能走到的極限。從第二天開始，米歇爾就放心往上爬，可四十層後，他發現階梯不好爬了，因為階梯寬度變窄，高度變矮，原本以他的身高來說，四十層前的階梯他可以一步接著一步爬著，但四十層後，他必須小心行走，才不至於爬太快踩空。

另一個令米歇爾心煩的問題是，他的水快喝光了。時間流逝比他想像中快，他甚至覺淂越上層時間過得越快，因為他只能從陽光射入窗戶的明亮程度與角度判斷，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

掂著幾乎見底的水袋，米歇爾舔舔乾燥的嘴唇，決定今晚別喝水了。他閉上眼睛，希望能夠快點睡著，腦中想到今天到的三十層提供的是金錢，四十層提供大量的財富。

他覺淂他想要的應該就在上面了，或許他不用爬到頂層，或許是第五十層？明天，也許就在明天。他要繼續走，得到想要的東西，不可能為了少那一點點水就往回走。

還沒天亮米歇爾就醒了。

他不明白怎麼了。打有印象以來，他只有在老媽過世的那天睡不著——失去老媽的傷心與得到父親的興奮讓他難以入眠，可現在怎麼回事？他找不到任何無法入睡的原因。

米歇爾睜著眼睛發呆。

朦朧月光與微弱的星光自窗戶灑落，米歇爾突然想哭，情緒來得莫名奇妙。他想到老媽，想到小時候看人臉色的生活；想到父親不屑的嘴臉，或許他根本不希望有他這個兒子；想到在宅裡所受到的輕視與委屈。各種不平與怨恨同時從心中湧出，米歇爾低頭將臉埋進膝上，像個孩子哭了出來。

嗚……還來不及盡情宣洩，月光與星光就暗淡下來，天色漸漸轉為暗紅、淺灰，最後變為白色。

好快天亮！

米歇爾隱約感覺到他之所以如此奇怪，是受到時間過太快的影響，塔內時間實在太奇怪了，連帶讓他也奇怪起來。

算了，煩惱這些也毫無意義，還是繼續爬吧。

哭了一會，米歇爾覺淂口乾舌燥，天知道他有多後悔哭。他拔開所剩無幾的水袋，將剩下的一點點水慢慢倒入口中。

還好，還剩一點點。米歇爾掂著水袋，趕緊將木栓拴緊，即使他明知那一點點還不到半天水量，他仍自我安慰畢竟還剩下一點點。

他往上爬。還沒中午他就已經爬到第五十層，這是他所能爬的最快速度：四十層後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無法爬得更快了，階梯寬度只比他雙腳併攏時寬了約半個腳掌，稍微低頭就會看到塔底。

好不容易爬到第五十層平台，米歇爾鬆了口氣。

木門上刻了一個大大的椅子。

該不會是？

他將手放到木門上，依然是那個低沉渾厚的男性聲音：「第五十層，提供地位。若要進入此門，請用力拍三次座椅圖案，即可推門進入。請注意……」

果然沒錯，是地位。

夢寐以求的地位就在手邊，米歇爾卻沒有立刻去拍打座椅。

他猶豫了。

他不知道門後所提供的地位是否足以讓他動搖父親與哥哥們。他想到第三十層與第四十層提供的東西，分別是金錢與大量的財富，他就無法不聯想到第六十層可能提供更好的地位。

如果這樣，他是否應該繼續爬？

米歇爾想了一會，他知道沒有時間猶豫太久。他轉身，決定繼續往上爬。

接近黃昏，米歇爾終於爬上第六十層。

第六十層平台的木門上刻了一個大大的手掌，手掌栩栩如生，一副可將所有東西一把抓住的模樣。

米歇爾屏住呼吸，將手放到門上。

「第六十層，提供權力。若要進入此門，請用力拍三次手掌圖案，即可推門進入。請注意，進入後無法由此門出來，且五年內無法踏入螺旋塔。」

權力！

米歇爾興奮到想要大叫，這就是父親一直想得到的，父親雖然身為貴族，不過無任何實權，他知道他一直想獲得操控國家的權力。

米歇爾用力拍了一下手掌圖案，又拍了一下，然後，他的右手就這樣停在空中，遲遲沒有再拍下去。

米歇爾想，既然第六十層是權力，第七十層呢？應該會是更好的東西吧。一想到此，米歇爾就無法再拍下去。

第七十層、第七十層、第七十層到底會是什麼，這個充滿誘惑的問題就像一個魔咒，彷如螺旋塔內無盡往上延伸的螺旋，不斷在米歇爾腦中迴響。

米歇爾放下了右手。

他抬頭仰望，如今他看得到塔頂了，塔頂階梯的盡頭是一個很小的正方形。

米歇爾轉身，爬上第六十一層。

趁著最後一點夕照，米歇爾終於爬上第六十二層。他實在太累，又因為水早已喝光——任憑他拿著水袋拼命搖晃，往嘴巴倒了又倒，依舊沒有半滴水流出——不敢再吃任何東西。現在吃東西的確可以暫解饑餓感，但想必口中會更加乾裂痛苦。

米歇爾決定什麼都不吃，直接睡覺。

他睡得不好，昏昏沉沉中低囈著：「爸……哥……你們……」

隔日早晨，米歇爾覺得渾身僵直、雙腿疲軟、背部疼痛，連日來的疲勞與壓力似乎一口氣反應到身上，更慘的是，他的肚子又開始發出哀鳴。他走了兩層後，還是忍不住啃塊乾糧，吃下東西後肚子舒服些，取而代之的是彷彿被火燃燒的喉嚨。

好痛。

米歇爾忽然想到第十層的水瓶圖案。

好想喝水、好想喝水。米歇爾搖頭，拍打自己的臉，希望能藉此轉移痛苦導致的昏沉感。

還有六層，米歇爾在心底對自己喊話。

過了午後，米歇爾爬上第七十層。

他剛爬上平台，就飛快朝木門看去。當看到木門上的圖案時，他眼前一黑，慌忙靠著塔壁。

木門上刻著一個愛心。

米歇爾直覺愛心不可能是他要的，他靠著牆，穩住腳步後才走到木門旁。不管怎樣，總是要知道第七十層是什麼。他將手放到木門上，同樣低沉渾厚的男聲說道：「第七十層，提供完美的愛人。」

米歇爾啪的一聲坐倒在地。

他的手仍放在門上，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木門的聲音絲毫沒有憐憫他的意思，依然繼續說道：「若要進入此門，請用力拍三次愛心圖案，即可推門進入……」

哈，完美的愛人，他要這個做什麼，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米歇爾覺得這真是諷刺極了，他被女人害得逃離大宅，現在又要因為女人失敗嗎？

他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米歇爾撐起身體，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用力噴出一口粗氣。他要繼續往上爬，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

憑著怒氣與對命運不公的恨意，米歇爾覺得疲累都消失了，雙腿還可以繼續走。他往上繼續爬，爬到七十三層中途時，終於停了下來。他實在太久沒喝水，身體似乎不斷再渴求著水。

水、水，他滿腦子只有水，他覺得他一步也走不動了。

米歇爾頹然貼在牆上，階梯寬度讓他連坐下休息都辦不到。或許，他該往回走。

往回走吧，回到第六十層，取得權力後離開這裡。這個想法一旦竄出，就無法控制地佔滿米歇爾的心智，他不停想著往回爬，回到第六十層。

米歇爾搖搖晃晃轉身，決定往回走。

他的右腳往下踏，連腳尖都還沒點到下格階梯，多日累積的疲勞像是突然席捲上岸的大浪，瞬間奪走米歇爾的氣力，他感到一陣暈眩，右腳踩空，往旁邊跌落。

墜落——

米歇爾沒有尖叫、沒有吶喊，眼睜睜看著自己往下墜，看著灰色塔壁與階梯一層層過去。

就像是在夢中，就像他並不在這個身體裡。

原來塔這麼高。

原來我爬了這麼多層。

原來，我什麼都不是的過完這一生。

這是米歇爾的最後一個想法，然後他的身體墜到塔底，掉到骨頭堆的最上方。

卡。

啊——

米歇爾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大喊。

塔內復歸寂靜。

未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