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進入者:大衛
「大衛,這個要先畫線。」
「昨天到的布料還沒有整理嗎?一定要先熨燙。對了,明天上午愛瑪夫人要來假縫,該做的準備今天一定要完成。」
阿爾芒巡視店裡,一面吩咐跟在身旁的大衛該做的事。大衛拿著紙筆,一面點頭一面記錄,最後看阿爾芒交代完了,猶豫一下才開口問道:「阿爾芒先生,上次您說過會將我引薦給您的客人,不知道……」
阿爾芒沒回頭,右手指節在木桌上敲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像在思考什麼。過了一會,他才回頭定定看著大衛,嚴肅地說道:「我覺淂,還是太早了。」
大衛睜大雙眸,滿臉不可置信。
阿爾芒平靜回望他,堅定的眼神似乎在指控他不該如此無禮。
大衛垂下視線,一如往常保持學徒應有的順從態度,只是握緊的筆與捏緊的紙還是透露出他的真實情緒。
他又被耍了。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每次阿爾芒老師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拒絕他接客人。即使店裡的主推洋裝大多出於他的設計,甚至許多尊貴客人的服飾也是由他一手打理。
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還太早。
哦,他還記得上次老師的理由是他還需要學習一些與貴族們應對交談的禮儀,天知道那關裁縫什麼事,何況現在貴族客人還不是大多由他接待。
還是阿爾芒指的是對臃腫夫人的奉承話語?大衛不屑地撇嘴,那他大概再過十年都學不會吧。
畢竟這次是阿爾芒主動提及要介紹客人給他……他還以為他終於可以將自己的名字展露在裁縫界中,沒想到他又被耍了。
至少要知道理由是什麼,大衛抬頭,不死心地問道:「阿爾芒先生,請問我『還』需要加強什麼嗎?」雖然他想盡力隱藏自己的感覺,但說話時還是忍不住加重語氣。
阿爾芒扶額,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他指著大衛手上的筆記。「你看,你還有這麼多工作沒完成,你需要好好管理你的工作與時間。」說完阿爾芒還不忘握住大衛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說道:「這真的非常重要。」
那是因為現在你的工作都是我在做好嗎。
大衛差點脫口而出,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他點點頭,回道:「好的,阿爾芒先生,我會好好學習這件事。」
深夜,躺在木板床上的大衛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他忙到剛剛才把所有事情做完,已經很累了,但就是無法入睡。
今天與阿爾芒對話的每一句每一個字,就像不斷敲打的鐘聲不停在耳邊迴響,連帶附送之前阿爾芒先生每一次拒絕的理由。
他真的覺淂夠了,他不想再忍耐下去。
可他不想放棄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個傑出的、受人歡迎、能幫助大家變美的裁縫師。他摸著指腹的繭,想著難道多年的努力都要付諸流水嗎。
爬到螺旋塔頂層,能夠實現一個心願。
之前偶爾到小酒館喝一杯時,曾聽到的傳聞浮現心中。雖然覺得將夢想寄託在謠傳上有些不切實際,不過他判斷傳聞應該有幾分真實,不然不會流傳這麼多年。
有必要冒險嗎?或者他再努力看看。
沒用的。大衛對自己說道:這麼多年你還不了解阿爾芒先生嗎?他絕對是在敷衍你,就像你後來從離開的學徒那裡聽到的,阿爾芒只會打壓自己的學生。
可是大家都說螺旋塔很危險,別想去螺旋塔,他沒有別的選擇嗎?或者他再找找看其他老師。
別傻了,你都已經二十四歲,何況在阿爾芒先生底下當了十年學徒,還會有其他老師願意收你嗎?
大衛躺在床上,腦中的思緒跳來跳去,他說服自己別去螺旋塔,又說服自己要去。
過了一陣子,他猛然坐起。夠了,他還想這樣下去到何時。
隔日一早,大衛向阿爾芒辭行,他沒有告訴阿爾芒離開的真正原因,只和老師說多年沒有回家,家人來信希望他回去看看。他向阿爾芒請了一個月的假。
雖然大衛不願意預想自己的失敗,不過依照他謹慎的個性還是無法完全不做任何預防措施就貿然前去。
前往螺旋塔前,他在小酒館待了三天,收集關於螺旋塔的傳聞,不管是多麼細微多麼不可置信的都仔細紀錄下來,然後準備充足的水與乾糧、打火石與繩子等物品。
他請一位常出城的商人順道帶他前往,他們清晨出發,比午時早一些到平野,商人大哥說他不便繞路進去平野,請他自己走進去。
大衛抬頭望著平野中央的螺旋塔,雖然早就聽說螺旋塔很高,但他沒想過實際這麼高:尚未進入平野就可以看到它,尖尖的塔頂高到彷彿要碰到藍天。
不過,該如何進去呢?
看著前方幾乎與他耳朵齊高的雜草,大衛皺緊眉頭。他盯著螺旋塔的方向,希望能從草堆中找到些可供辨識的記號,例如較為低矮的草叢或者被人踩踏的痕跡。
看了許久,大衛什麼也沒看出來。他盯緊螺旋塔的方向,背起沉重的皮袋,走進荒草裡。
大衛深怕偏離方向,於是一直走著,連停下腳步都不敢,就算肚子餓到發出腹鳴,他仍然繼續往前走——反正這在阿爾芒先生底下做事是常有的事,他在趕製衣服時常常沒有吃午飯。直到午後,大衛從草堆的縫隙裡看到灰色塔身,才鬆了一口氣。
正午太陽很大,附近又沒有遮蔽的建築,大衛走到滿頭大汗,他用手臂抹去額頭滴下的汗水,心想既然螺旋塔就在前方,不如走到塔旁休息。
螺旋塔是石磚建築,每塊石磚都很大,也不知道是哪時候,由哪些人搬來建造的。雖然他在酒館內聽到這情報時覺得沒什麼,不過當他真正碰到螺旋塔的塔身時,心中的期待油然而生。
沒錯,就是這裡,這就是螺旋塔。
他可以在這裡得到他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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